九华帐中梦天子: 10、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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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刹那,像心中满树沉默的花苞一道绽放了。

    怀雍无法不面红耳赤。

    彼时,两个少年还不懂情意,他们太年轻,只知道傻乎乎地抓着彼此的手,如此不知所措。

    不做别的,只是手牵手,就已经害羞到几乎要心脏爆炸了。

    只得卢敬锡的一句话,怀雍便全然消气,与他说:“我可不可以去你家,我们再多谈一谈。”

    两人下了车,耳朵都红着,依然是不敢看对方,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想说的话有好多,卢敬锡说:“不如你今晚留下,我们抵足夜谈。”

    怀雍下意识地想到父皇,不由地惧怕起来,他想说,那我得先知会父皇才行。又觉得这样的理由未免太孩子气。再者说了,世家公子之间交友亲近者,相互留宿都是常事,并不稀奇。正因为都是男子,所以才能够坦荡地交往才是。

    至于父皇那边,既然他没有做错事就不必惴惴不安,到时实话实说就是了。

    他与卢敬锡是君子之交,想来到时候父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样……应该吧。

    怀雍高高兴兴、充满期待地在卢家留宿。

    卢敬锡问他要不要回家拿点用惯的东西,怀雍红着脸说:“我哪有那么娇气?我还不至于离了张床,离了个枕头就睡不好,一切从简即可。”

    在卢家洗澡时,怀雍还屏退了下人。

    洗完澡,怀雍穿着卢敬锡新做的还没穿过的内衣,胡乱梳了头发出来,鬓边脸颊脖颈几绺湿漉漉的发丝蜿蜒黏在洁白的肌肤上,身上热乎乎的,冒着氤氲雾气似的。

    虽说初春已至,但天气仍是乍暖还寒,卢敬锡怕他感冒,赶他先进被窝睡觉。

    卢敬锡让怀雍裹进被子暖一暖,等他洗完了再回来。

    怀雍坐起来,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好奇地问:“这么快就又准备好一桶热水了?你家下人手脚可真快。”

    卢敬锡理所当然、勤俭节约地说:“不用另准备啊,我洗你剩下的不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浪费水了。”

    金枝玉叶的怀雍哪里见过洗别人剩下的洗澡水的,霎时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涨得通红。

    他慢腾腾滑落下去,嗅见被子上的竹叶淡香,更加不自在了。

    卢敬锡洗完澡回来,怀雍都快睡着了,还是卢敬锡把他叫醒的。

    怀雍打了个哈欠,困倦地把脑袋靠在荞麦枕头上,问:“你忙了一天,不累啊?”

    卢敬锡说:“坐在有火盆的屋子里,写写字,整理整理文书,有什么可累的。不是你说要和我说话吗?你倒好,自己先睡着了,可还记得要跟我说什么?”

    怀雍想了想,转过身来,侧卧面朝向卢敬锡,认认真真地说:“文起,我不会做佞幸的,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难道觉得我是那种性子吗?我以后想做些礼仪庶务的事情,我只想规规矩矩、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卢敬锡沉默下来,似是为了先前对怀雍的偏见而感到惭愧,可说不上为什么,他总感觉怀雍未必能得偿所愿,想了一会儿,方才闷闷地说:“我自然知道,你现在是很好的。但人心易变,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你离皇上身边太近了。树大招风,你想清静,旁人都会愿意吗?”

    ——有时我倒情愿父皇不宠爱我。

    这话,怀雍说不出口,太白眼狼了。

    父皇对他视若己出,无微不至,要不是父皇他就是个无父无母、身无分文的贫家小儿,而且还……还天生阴阳不分,别说过好日子,都不一定活着。

    卢敬锡叹气道:“小雍,我有几句披肝沥胆要与你说:我觉得,你要是想要保存自己,更不能什么都不做。你幼时还能说是稚幼小儿为皇上彩衣娱人,尽孝膝下。如今你慢慢长大,你要是什么都不做,只是能使皇上开心,那不是弄臣是什么?你应当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才是。若是什么都不做便会引人非议。”

    “二来,我觉得……我觉得你应该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有男子汉气概一些。”

    此言戳到怀雍痛处,他炸毛反问:“我会武功会骑射,哪里不男子气概啦?我就是长得瘦条条的,这又不能怪我,难道是我不想长得雄赳赳气昂昂吗?”

    卢敬锡不知道他在自欺欺人什么,又觉得他气呼呼蛮可爱的,并不想跟他吵架譬如说让他去照镜子之类的,就说:“你平日里蓄须就好了嘛,穿衣服颜色也淡雅一些。”

    蓄须?

    怀雍心虚,他还没长胡须。

    太没面子,不好意思说。

    卢敬锡没意识到他的尴尬,继续说:“还有你的交友,我也觉得有些不妥。你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走得太近了。”

    怀雍迷惑:“我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走得太近了?”

    “赫连夜。”卢敬锡颇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你知不知道他私底下去逛南风馆子的?”

    怀雍惊讶地坐起身来:“啊?那他还骗我说他是处男,他去找过妓/女啊?”

    卢敬锡愣了一下,猛地明白过来,怀雍就没听说过“南风馆子”这种地方,这小傻子以为世上只有女/妓呢,兴许还是之前沈大那回知道的。

    这让卢敬锡有种弄脏了一张白纸的愧疚感,他慢条斯理地说:“南风馆子不是妓女所在的地方,那里的、那里的都是男妓。赫连夜那家伙,他玩男人的。而你……而你貌若好女,生得香肤柔泽,我看他对你一定怀有龌龊心思,你千万要对他多加小心。先前他不是跟你打雪仗,还故意摔到你的身上?你都不觉得别扭的吗?他是个浪荡之徒啊!”

    怀雍好似做了错事,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跟他认识太久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打架。我习惯了,还以为是打闹。他真的去狎/男/妓啊?”

    卢敬锡正气凛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怀雍想想,信了。

    旁人会骗他,卢敬锡肯定不会。

    卢敬锡对跟他相结交能带来的荣华富贵都不清兴趣,一心要做个清臣,必不会信口雌黄,污蔑他人。

    卢敬锡又说:

    “况且,就算他不是对你有坏心思,与他在一起久了,他说不定会带你去一些玷污圣贤之地。”

    “世间大错,皆起于小事。你应当杜渐防微,不可不慎。小雍,尤其你身份特殊,哪怕你走错半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听罢卢敬锡这一片秉持真心的肺腑之言,怀雍很是感动。

    怀雍哽咽地说:“没想到,文起你为我想了那么多,我还暗自埋怨你对我多有疏远,都怪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误会你了。你对我的忠告,我一一都记在心上,一定不会忘记。我也愿像你一样,做个两袖清风枕丹忱的好官,为国为民,于心无愧。”

    “你说的是,我正应当有所为才是!”

    他对卢敬锡释然一笑:“谢谢,文起。”

    卢敬锡也坐起身来:“何需多言?此事我也有过错,是我一时魔怔,才、才冷落于你。愿你初心不改,你我友谊长存,君子相交,一生做彼此的良师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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