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帐中梦天子: 14、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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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

    大家翻遍了九宫,也没能找出那个悄悄将怀雍引去御花园的宫人。

    这个人泡沫般凭空消失了。

    也就这是怀雍,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换作是别人,早死八百遍了。

    很多人记得一件旧事。

    大约七八年前,皇上有一阵子很宠爱一位蕙妃,一个月有半个月去蕙妃的院子。皇上还为蕙妃大兴土木,在皇宫中修了一面湖。

    然而这面湖仅仅落成一个月不到,有日雍公子不知怎的失足落水,隔天这座湖就被围起来。

    等到怀雍的烧褪了,湖也被填平了。

    还发现周围换了一群伺候的人。

    彼时宫中得宠、不得宠的好几个妃子身边的婢女太监都被抓去慎刑司,再也没回来。

    这次也挺离谱。

    分明是怀雍擅闯御花园,惊扰圣驾,可皇上不但不开罪与他,反而还连夜召来御医,给怀雍煎熬安神汤服用。

    怀雍发了一夜低烧,皇上像幼时抚养他一样,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时不时地用手抚贴他的额头,为他探测温度。

    怀雍幼时是个极麻烦的小孩。

    十一岁时不准和父皇一起睡了,还要来父皇的枕头和里衣,他得枕着父皇地枕头,抱着父皇的衣服才能睡着。这些东西在他开府搬出皇宫时一并带走了,皇上半句不妥都没说,别人哪敢置喙。

    怀雍醒来时是午牌时分。

    父皇就在他身边。

    特意停了一天上朝。

    怀雍得知后很惭愧,他是来劝谏父皇好好上朝了,这可好,反而害父皇旷工。

    听他如此自责,父皇和煦一笑,如沐春风地哄他说:“你的父皇是皇帝,但也是你的父皇,父字还在皇字之前,自然得紧顾着你先。朕要是不陪在你身边,你又自己躲起来哭怎么办?”

    怀雍脸红了一红,说:“那都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我、我不记得了。”

    父皇揶揄地看他:“哦?真不记得了?”

    怀雍摇头,想撒谎,可即便是对着这个对他极尽温柔的父皇他也不敢撒谎,他小心翼翼地说:“不怎么记得了。”

    父皇摸了摸他的脸:“醒了没事就好。改日朕让人再送些安神的药材到你的府上,记得好好吃药。”

    父皇不提御花园里发生的事。

    怀雍也不敢提。

    仿佛他们谁也不提,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依然父慈子孝,毫无罅隙。

    怀雍以前从未窥探过后宫,更别说看到父皇的床笫之事。

    怀雍实在是恍惚困惑——那天他在御花园见到的父皇真的和他所认识的父皇是同一个人吗?

    他敬爱的父皇虽有天威,但总的来说,应该是一个慈爱仁明的人啊。

    难道那天他只是做了场噩梦吗?

    父皇还说知道他是因为要禀告遇刺的事情才进宫的。

    但是在他昏迷的时候,有人将刺客劫走了,是几个武林高手,父皇让他不用担心。

    父皇会派手下的人去调查刺杀他的人究竟是何门派,到时一概灭了就是。

    父皇不愉地说:“区区一个小贼也关不住,看来你身边也是一群酒囊饭袋。”

    怀雍:“是,孩儿回去一定亲手整顿身边的护卫。”

    怀雍却莫名地觉得松了口气。

    他还担心了一下在他昏迷的时候,父皇已经做主把尹碧城给杀了,又或是严刑拷打,那估计就不成人形了。

    父皇很讨厌这些江湖人士,讲他们称为暴傲之民,说这些人目无法纪,聚众藏奸,好武扬名,不但以武乱禁,不受官府指令,有的还落草为寇,公然违抗朝廷。

    而且这人总杀之不尽,不知何时才能清缴一空。

    ……

    怀雍康复回宫以后才敢打听情况。

    唐公公的内相牌子被撤了,人也被打了一顿,没死,被送出宫养伤。

    怀雍辗转找到了唐公公如今落脚的庄子,带了药材和大夫来探望他。

    唐公公如今已经站不起来,见了他,还要挣扎着起身,要他的干儿子搀他下地,向怀雍问安。

    怀雍上前按住他:“你病成这样,就不要跟我拘礼了。”

    唐公公像是一夜老了十岁,蜡黄枯槁的脸上浮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感激道:“还是雍公子心善,到了这份上还体贴咱家。”

    怀雍握住唐公公的手,他的手又瘦又干,像是细柴外贴了一层松垮的皮。

    怀雍痛心疾首地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唐公公连忙制住他的自责:“这怎么能怪您呢?是我自己不小心。唉,皇宫就是这样,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说罢,唐公公想到什么,使了个眼色让干儿子出去,有几句话他想要单独对怀雍说。

    门关上。

    唐公公开口便是:“我命不久矣……”

    怀雍急忙:“您可别这么说!好好医治,若是不想回宫,我为你养老,若是想要回宫,我会去向皇上求情。”

    唐公公摇头:“多谢雍公子,你的好意咱家心领了。可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上次受的杖罚都没好了,这次被罪恶还有人在背地里打点对我下死手,我的内脏都被打碎,如今也只是用最后一口气强撑着,想要再见您一面罢了。我这辈子做过内相,风光过十年,已经值了。咳……咳咳咳……”

    大抵是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他咳嗽起来,连带着怀雍袖子上也溅了许多血。

    唐公公与他说:“如今应该是姓范的在拿总管太监的牙牌吧?但他为人气浮气躁,估计没过多久就会惹得皇上不悦。皇上如今更喜欢老实木讷的人伺候他,估计最后会让杜良才提上来。杜也在你身边伺候过,与你有几分交情,还是他在那位置上更好。”

    怀雍含泪点头:“既然你都知道,你肯定也知道是谁害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唐公公却挥挥手说:“罢了。咱家在宫中那些年也没少伤天害理,如今遭此报应都是活该。咱家愿赌服输。没得还连累您弄脏了手,又背上一段孽。”

    怀雍犹豫,又问:“那你……那你知道我的生身父母究竟是谁吗?我只知道我的父亲似乎是父皇的好友……”

    唐公公浑浊灰白的眼睛似乎是亮了一下,却很快黯淡下去,握住他的手,劝说:“别问了,雍公子,就是问到了,你也回不去……皇上那样疼爱您,一定会给您封个王侯爵位。”

    怀雍:“可是——”

    唐公公只是摇头。

    “可是……”怀雍的声音低下去,“好吧。”

    唐公公笑了起来,面色竟似乎随着这个笑容变得红润了些许,他回忆着说:“雍公子,我还记得你刚进宫那会儿,因为在民间生活得久了,不懂宫里的称呼,时不时叫错,管我叫‘爷爷’,还要我坐下来陪你吃饭……我都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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