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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光》 光(第1/1页)
那以后,缪晨光再也没见过蒋剑鲲。虽然她知道他的家在哪儿——他真正的家,可她竟从未动过去找他的念头。出于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理,一种类似忧惧的情绪,她并没有费心去打探他的消息。
于是乎,一晃眼,三年过去了……
缪晨光发现自己逐渐对造型艺术产生了兴趣,尤其是雕塑艺术。她开始阅读这方面的艺术书籍,浏览相关网页和论坛,参加各种各样的美术讲座和展览,关心各类艺术资讯……即便如此,她仍觉得自己对这些需要靠形象思维和艺术细胞来理解感悟的东西似懂非懂,但至少她做到了将之与自己的英语专业相结合。做毕业论文时,她选择了与雕塑相关的课题。她的老师还询问过她是否打算报考艺术类研究生。她甚至决定了将来的就业意向,准备找一份与美术相关的翻译工作……
于她而言,所有这些,并非刻意为之,更像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光阴似箭——极其老套的说辞。但对于大四毕业生来说,这句话还是不免令人感慨万千。
如今缪晨光也和所有大四生一样,正面临毕业的喜悦和就业的烦恼。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和大多数外地同学一样,决定争取留京,她觉得哪怕要做几年京漂,哪怕最后还是得回老家,那至少也是一段不错的人生体验。
临近毕业,各种各样的事让她忙得不可开交。论文答辩、毕业聚餐、找工作找房子、接连不断的面试……但即使在最忙碌疲惫的日子,她也不忘每天上网,浏览各种与泥塑艺术沾边的新闻。
直到有一天,她登上“雕刻人生”——那家雕塑品店的主页,发现上头登了一条消息。
“北冥之鲲”——蒋剑鲲泥塑作品展。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十分紧张而又谨慎地,将这行消息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北冥之鲲’——蒋剑鲲……”
寝室的同学听见她的喃喃自语,奇怪地问她怎么了。可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颤抖的右手握住鼠标,点进这条消息的链接。那条简短的讯息里标注了展览的内容、地点、时间……她慌忙寻找截止日期——就在今天!
她一下子从书桌前跳了起来,只来得及抓过自己的背包,便一阵风似的冲出寝室,全然不去理会身后室友惊讶的问询声。
展览地点设在北展的一个小展厅内。去往北展的路上,缪晨光一直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没早点看见这条消息。今天就是展览的最后一天了,万一等她赶到那里,展览提前结束了……她简直不敢想!
所幸赶得及时,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尚早。她一路问去,顺利找到了她要去的展厅。门外的红色横幅赫然印入眼帘。
“北冥之鲲”——蒋剑鲲泥塑作品展。
她再一次将这十二个大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直到确定自己确实没有看花眼,她才定了定心神,买了门票,进入展厅。
展厅里稀稀拉拉的参观者,三三两两地在一尊尊泥塑面前走走停停。她知道他们大多是走马观花,但她并不在意。她甚至没有对挂在入口处的那块介绍作者的小牌子多加注意,只是第一眼就被展厅里陈列的泥塑吸引了视线。
每一具泥塑前都放置着写有作品名称和说明的小牌子,她便从进入展厅的第一尊泥塑开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赏起来。虽然没有见到他的成名作,但她陆续见到了许多似曾相识的泥塑。裸体人像、动物头像、古代人物,还有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抽象作品……和他曾经在西屋里制作过的泥塑那么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究竟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那时她还不懂艺术。虽说如今仍是一知半解,可今时今日,再见到同一类型同一主题的泥塑作品,那感觉却完全变了。仿佛那些原本蕴藏着自身话语权的泥塑,现如今都找到了自己倾诉的方式。它们不再环绕着她,试图将自己的故事讲给她听;它们只是安静地呆在它们该在的地方,等待着观赏者去发现它的故事、解读它的语义。
那是种沉默的语言,只要你读懂了它,它就是你所读懂的那个意思。
她被自己的想法搅得有些发浑。忽然想起在哪儿看过一位艺术家说的话,原话已记不清了,大致好像是说:艺术是通过欣赏者的眼睛,才获得其全部的意义。
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她慢慢地走在展厅中。头顶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乳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她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与身旁那些泥塑并肩而行。它们陪伴着她,默然无语,仿似南城那处古都遗址般,寂寂、久长、坚毅。
最后,她来到展厅的中心。那里有一个独立的展台,不与任何展台相连。
她向那展台中间陈列的泥塑走去。
那是一尊人物头像。她相信自己曾经与它见过面。就在西屋里,在那方小矮桌上,那具一直未被完成的半成品。
现在它已不再是坑坑洼洼、只有一个轮廓的泥块组合了。
它有着鲜明的五官,生动的表情。它的脸颊圆润,眉眼含笑;它的嘴角上翘,唇线分明;它的长发飘起来,高高飞扬……
缪晨光呆呆地站在它的面前,任由它默默地凝视自己。她知道那绝不是她。她的脸颊并不圆润;她的唇没有它丰厚;她的头发也并非那么长……
她知道,它谁也不是。因为他曾经告诉过她——并不是哪个具体的人,只是个形象。
不是存在于记忆里的某一个形象。
而只存在于心中。
她呆呆地盯着那尊泥塑,看了很久。然后她的眼光慢慢地落在了展台一角的小牌子上。与其它泥塑不同,那上面没有任何说明文字。只有一个简单的名称。
她有些意外地盯着那个名字,良久。眼中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意,逐渐扩大,随即将眼前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全都笼在其中。
她站着没动。她以为那股暖意会变作一股热流,顺着面颊而下。
但却没有。
她发现自己勾起了嘴角,于是,便微微地笑了起来。
在那块标牌之上,书名号之间,那尊泥塑的名称,只有一个字——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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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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