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第 170 章 对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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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在当地引发轩然大波,按照朝廷律法,杀人偿命,阿兰是铁板钉钉的死罪。

    但她的遭遇也令人同情,当时就有几个知根知底的老人为她求情,诉说不易。

    难得当地县令是个有善心的好官,唏嘘道:“国仇如山似海,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能承受的?”

    按规矩,地方死刑需要上报朝廷,经过三法司核查后方得批准,于是那县令就在卷宗上添了至关重要的几笔,“有女阿兰,至纯至孝,其情可悯,其罪可怜”。

    卷宗先报给刑部,刑部查看细节,又派人去地方核实了,确认人证物证无误,转交大理寺复核。

    而当日跟进这个案子的官员之中,就有赵沛。

    几乎是瞬间,他脑海中就回想起当初秦放鹤说过的话,“你只说别国百姓无辜,可曾见过倭寇残害我朝百姓?他们就不无辜吗?”

    他们就不无辜吗?

    曾经那样模糊的东西,此时此刻,如此血淋淋的呈现在赵沛眼前。

    一个女人悲惨的一生,只浓缩成了卷宗里的几句话,轻飘飘的,几行字。

    但赵沛越看,就觉得那几行字越沉重,越巨大,如同幻化成漆黑的山峦,沉甸甸地向他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阿兰有错吗?

    她确实杀了人。

    但她最初也只是想活着,这有罪吗?

    死了的男人和婆婆有错吗?

    有,但罪不至死。

    可话说回来,他们也确实想逼死人命……

    那么,罪魁祸首是谁呢?

    倭寇。

    这几年大禄水军不断扩张,态度也日益强硬,其实沿海倭寇之乱已经比之前消停多了,至少明面上官方组织的入侵大大减少,但暗处的,依旧屡禁不止。

    据当地县令描述,这种小规模搞突袭的倭寇以高丽和倭国居多,也有的是南边的麻逸、安南、勃泥等小国。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非正规军,而是学过一点武艺的泼皮、浪人,伙同当地过不下去的百姓出来“闯荡”。

    若说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是狠。其狠辣残忍,丝毫不下于北方边境打草谷。

    针对本案处理结果,大理寺上下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认为,阿兰杀人固然有其迫不得已,但毕竟是两条人命,若高举轻放,万一日后被有心人借机效仿,又该如何处置?

    另一派却认为,此事特殊,便该特办,况且阿兰本性纯善,若非婆婆和丈夫屡次逼迫在前,也不会走投无路痛下杀手。

    两派各有各的理由,案件便争论不休,渐渐传到官太太们的耳朵里,然后这些命妇们又说给皇后听,皇后听罢,又讲给太后。

    太后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听了此事,狠掉了几滴眼泪。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实在可怜。”

    皇后深以为然。

    说句难听的,此事真要深究起来,岂非朝廷和地方威慑

    不够、巡视不周之故?

    如此种种,都落在一个小小女子肩头,难不成,还要她偿命么?

    于是太后便亲自去见了天元帝,几日后,旨意就下来了。

    “阿兰一案,虽情有可原,然杀人一事不容辩驳,责其出家,余生青灯古佛,忏悔赎罪。”

    听到结果的那日,不知怎得,赵沛心里突然轻松许多,像是压了许久的阴霾,被拔地而起的风吹散了。

    对阿兰一案的审判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天元帝对倭寇再次得逞的现实十分恼火,连夜发旨,命地方水军加大清剿力度。

    民间若有勾连者,连坐。

    其实这个案子,之前秦放鹤也曾有所耳闻,阿芙也曾在家叹息良久。但毕竟不是他职权范围之内,明面上,也就什么都没说。

    并非铁石心肠,而是他所知道的另一个时空的过往,远比这些惨烈得多。

    这条路并不算长,转眼到了十字路口,再往前,两人就要往不同的方向分开了。

    秦放鹤停下脚步,看着赵沛,“所以呢?”

    望燕台的西北风实在凛冽,呼啸而过的瞬间,就在皮肉上落下刀割般的刺痛。

    那些将化的未化的积雪,重新呜咽着卷起,白茫茫灰蒙蒙一团团一片片,四散而逃。

    “我想,我确实有点理解你的想法了。”赵沛口中呼出的白色水汽来不及停留,便被风雪裹挟着散去。

    回到家不久,外面天幕间弥漫的就不仅是地上的积雪,还有自万丈穹窿间漏下的碎琼。

    阿嫖玩了半日,累狠了,回来的路上就睡得天昏地暗,阿芙索性不扰她,只将两个小的并排着摆在炕上,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吃,自己则跟秦放鹤在一旁炕桌边对坐涮肉。

    雪白的骨汤里加了菌菇熬的,香醇浓稠,涮肉之前先来几勺,滋润肠胃,很受用。

    “叫慕白帮忙请师父?”阿芙听了,夹肉的筷子一顿,似是玩笑似认真道,“就不怕他安排眼线?”

    秦放鹤知道她不是认真的,也跟着笑了一回,“他不会。”

    阿芙莞尔,“他是个难得的,之前你们闹僵了,我也惋惜,若能因此缓和一二,也是好事。”

    偶尔她回想起来,也不禁感慨时移世易,岁月变迁,当年陪秦放鹤迎亲的旧友们,也因种种缘故走散了。

    秦放鹤嗯了声,慢慢嚼了一块肉,“他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第二个最有原则的……”

    太有原则的人往往都偏执,若换成别人,敢跟他扯上次那些冠冕堂皇的瞎话,早散了。

    “那第一个呢?”阿芙好奇道。

    “隋青竹。”秦放鹤毫不迟疑道。

    秦放鹤本人就不必说了,原则这种东西,在他看来随时可以调整。

    孔姿清也算得上君子,可即便如此,底线也远比外表看上去更低更灵活。

    因为幼年的经历,孔姿清这一支的前途命运早就跟秦放鹤,或者说董门绑在一起。

    当初赵沛与秦放鹤政见相左,曾在事后问孔姿清,是否就是这么相信秦放鹤,孔姿清回答了是,但……也不全是实话。

    如今大家一点点爬到眼下这个位置,局势发展到这个地步,早已不是简单的个人好恶所能左右得了的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许多事不仅仅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孔姿清早已在无形中提前站了队,无法切割,就必须一条路走到黑。

    哪怕来日秦放鹤做的事情不是那么公平正义,孔姿清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前途命运,也必须无条件维护、支持。

    这就是盟友,真正荣辱与共的盟友。

    但赵沛不一样。

    他并没有真正进入这个圈子,所以他的原则无关交情,只问真心。

    说得不好听一点,现在的赵沛是个好人,也算个好官,但唯独不是合格的政客。

    “不过……”秦放鹤将一角炸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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